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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7月12日 星期三

上帝的女忠僕

 - 記李美玉傳道:我信仰上的母親


踏入基督教信仰,這是我這輩子當中所做的最關鍵,也是最勇敢、冒險的選擇。


李美玉傳道與夫婿 謝仁和先生
出生於台灣農村鄉下的傳統家庭,綿延香火祭拜祖先,可以說是天經地義的為人父為人子的責任。父慈子孝應該就是指這種世代相傳的家庭與社會價值吧。基督教雖然在在我五、六歲時就開始進入我們的村落撒種、傳播(一九五六年李美玉傳道接受溪湖教會委派開拓梧鳳佈道所)。無奈傳統強固的宗族結構對基督教把祭祖當成偶像崇拜而悍然排斥,視為是斷喪家庭倫理的大不赦、逆道行徑。皈依基督教乃被論定為不孝的行為,難以被村中父執、親友接受。即便當時梧鳳教會第一代信徒黃維堯長老,是村中的長者廣受尊敬,得以讓教會在鄰里間自由活動,不受干擾。至於要人改宗歸信,真是談何容易。教會的宣教工作因此很務實的鎖定以兒童事工為切入。

記得童稚時期,由溪湖教會來的傳道、信徒開始在黃長老家的庭院,舉辦野外主日學,講聖經故事、教唱歌、學白話字。受到漂亮的聖誕卡片以及休息時間的糖果、餅乾吸引,曾跟著村中的孩子同伴在庭院中、榕樹下、田野間享受這由教會提供的假期中難得的趣活。至於在幼小的心靈中種下多少福音的種子,自己也無從評估。不過,教會因此不再是完全陌生之地倒是肯定的。

這些童稚時期的依稀記憶既模糊又深刻。待我再次踏進教會已是初入高工青澀、強說愁的年紀。那是一個月色皎潔、蟲鳴四起的旁晚,教會晚禱的歌聲把我和那些日子常溺在一起聖嘉引進了教會。兩人悄悄的坐在教會長條椅子的最後一排,聽著講台上女傳道的證道,柔和卻堅定而樸實的聲調,讓陌生的我們感覺親切、自在。一小段代禱時間後結束了聚會。人數不多的會友彼此問候,也熱烈的招呼我們。在偏鄉的農村第一次體驗一群人安靜的聚會,親切的交通、互動,虔誠的彼此代禱,以及熱烈的歡迎陌生人。這大概就是基督徒習以為常的團契交誼吧,對我這陌生人而言,它是人間一幅美好的畫像。是我羨慕的生活氣氛。維堯長老和李傳道(當時大家都稱呼她李先生)殷切的邀請我們繼續來參加。

享受聚會安詳、溫暖與親切的氛圍以及背棄傳統、改宗皈信另一個宗教,這是當時從沒聯結起來的兩件不相關的事。剛開始總是不斷說服自己,週三的禱告會,週六的聖歌隊跟信教沒有關係。只要不參加主日禮拜就沒有背教的問題。只是這種自我說服持續不久,背教的問題也經不起實際生活體驗的挑戰。相對於過去農家生活的單調、枯燥,教會團契提供的知性、多元,充滿趣味的選擇,加上李美玉傳道慈祥、愛心的關照,很快的就讓我重新定錨人生應有的方向:我想要一個活潑、愛心與創意的未來。我待在教會的時間越來越頻繁,也越待時間越長。李先生有五個子女(兩男三女),雅珠姊和夫婿潘元嘉兄都在就讀神學院,雅珠姊讀音樂系,元嘉兄讀神學系,他們一有空就回來帶領團契,協助主日禮拜。二女兒雅麗年紀大我一些。大兒子雅宏跟我們一群契友同輩,也是團契凝聚的核心,三女兒雅孃和小兒子雅德年紀較小,也跟著大夥兒進進出出。團契人數逐漸增加,不同的學習、各類活動也隨著豐富。李先生待我們這些契友有如己出,虛寒問暖無微不至。有一次在不經意的談話中,小女兒雅孃有點近似忌妒的口吻說:「我媽媽對你比對我們這些兄弟姊妹都要好」。我不知道其他的兄弟姊妹是否都這麼認為,不過李先生她待我如己出,我的確是感同身受。其實,我之所以慕道成為基督徒,除了福音信息的感召外,對當時傳道人家庭的和樂融融,彼此相親之氣氛的羨慕也是重要的因素之一。

在我高工即將畢業之前,李美玉傳道開始鼓勵我投考神學院這是我在她鼓勵下受洗後,第二次必須背著家人自己做出的重大人生決定。由於學校畢業前夕由職場校友提供的就業機會中,我已選了台北松山的一家鐵工廠,到台南參加考試後就直接上台北工廠報到上工。我在高工學的是製造模型的,除了學習製圖外,還要實作把要鑄造的東西以木頭刻成模型供翻砂的人做砂模灌鐵水用。剛到工廠因為是暑假就和以前實習一樣,跟著領班認識整個作業流程與系統,哪裡需要助手就被派到哪裡協助,還沒固定職務,由於工廠領班以上領導階層多的是彰工的校友,學長帶領學弟,倒還蠻容易適應的。當家裡轉來南神錄取的通知時,我開始猶疑要怎麼做抉擇。

選擇讀職業學校的初衷,當然是標定未來就業的機會。以當時出身偏鄉農村的孩子,高工畢業可以在大都會謀得一職半薪,何況還是人生第一次可以用自己勞力領到薪水,對這人生第一份工作其實還蠻珍惜的。如果辭掉工作讀神學院,擺在眼前的不只薪水沒了還要面對學費、生活費的籌措困境。如何向家人解釋這樣的決定,也是件難以啟口的差事。放棄可以開始領薪水貼補家庭而決定再去花錢讀書,而讀的又不是家人和週遭親友認為有價值的「書」。當我把這抉擇的困難請教大哥(大哥當時是我們家族中學歷最高,受教育程度最好的),大哥只問我:「您再讀六年神學院出來後一個月可以賺多少錢?」 我的教會經驗其實短暫、淺薄,所看過而比較瞭解的教會就是像自己出身的梧鳳教會,偏鄉弱小,我真的不知道再花六年時間和金錢讀神學院後,我的人生前途(錢途)會比繼續留在工廠工作六、七年後更好。神學院的開學是九月,離暑期進修時間也還有一段日子,這個天人交戰的抉擇就暫時擱著。

一個炎熱的午後,我陪著領班在工廠門旁的角落看著一位師傅做焊接的工作,做模型的對焊接陌生,專注看著、聽著領班和焊接師傅的討論。離開工廠不一會兒眼睛開始不舒服,進而刺痛難耐。領班告訴我一定是剛剛看焊接時沒戴眼鏡傷到。趕緊以濕巾幫我眼睛降溫,帶我去找眼科醫生拿了藥。一整晚,我以為自己後半輩子會因此成為眼瞎的盲人。心緒起伏,腦中惦數著和善的領班學長連假日都沒有休息的待在工廠上班、廠內員工整天吆喝的在高溫的融爐旁,在木屑、砂土漫天飛揚中打拼。錢或許可以掙得不少,人生會只是這樣嗎?

心意既定,我打包行李向工廠辭職,回去找李美玉傳道。家人知道我自己做了決定雖然沒有明言反對,我自覺高工畢了業不能賺錢貼補家用,已是於心不安,自不敢再奢望經濟情況並不寬裕的家人去張羅我讀神學院的學費、生活費。李傳道鼓勵我讀神學院是條信心的道路,要我靠信心走下去。她與蔡月碧老師到溪湖教會幫我募集了第一筆善款,讓我參加開學前的語言進修課程。就這樣啟動了我走上了做神學,當傳道人的後半人生旅程。此後,三不五時的就會接到知名、不知名的贊助款項寄到神學院來。

是因為母親對我特別關愛吧,李傳道的幾個兒女也把我視為家人般的關照。一直到李先生去逝前,家裡有甚麼喜事、重要聚會也都不忘通知我參加、分享。我也珍惜、享受著這一個從慕道開始就羨慕著的充滿信仰氛圍、親切、相敬、互愛的另一個家庭。

記憶中所羨慕的美滿家庭

李美玉傳道生於一九二一年,父親早逝由寡母扶養長大。淡水婦學堂畢業後就讀台南神學校女子部投身宣教工作。先被北部女宣道會派到淡水、汐止、士林等教會擔任巡迴傳導協助教會事工,一九四O年受派彰化溪湖教會駐會傳道,是當時台灣教會少數女牧者之一。她一生牧會三十五年除了溪湖教會六年外,足跡遍及中部地區的原斗、大城、水里、花壇、梧鳳、竹塘、梧棲、龍井等教會。以信仰與愛心造就信徒、培育青年無數。

她是上帝的女忠僕、是我信仰上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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