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是寡言而嚴厲的傳統家長,印象中每到傍晚只要天氣好,三個輪流做飯的媳婦會將長條椅子擺在三合式的庭院,然後幫祖父溫一壺米酒,全家人站的、坐的圍在一起吃飯。小時候常做的事就是拎著空酒瓶到村落的小雜貨店幫祖父或父親買酒。印象最深刻的則是每當學校要郊遊得繳交費用,甚至勞作課要買材料,得向祖父要錢時,往往要在他喝酒的長條椅子前面站上個把小時,聽他埋怨金錢得來不易的教訓,那種枯站著不確定唸完後會不會給錢的無奈,到現在還可以深刻感受。不過或許是因為母親早婚,大哥在傳統農業社會中的長孫身分,加上兄弟姊妹人多,祖父多少還是比較護著我們這一房。我不清楚這是我幼小心靈的洞察,還是母親私下激勵我們的教導給我留下的印象。
祖父在世的日子,因為父親負責家庭的外務工作,常常不在家,母親帶著我們一群兄弟姊妹,週旋於公婆妯娌之間,辛苦可見一班。母親長年吃早齋,終生不碰牛肉。他認為耕牛是農家的恩人,不應該過河拆橋。這份感恩的吃齋後來由大妹承繼了。大妹是虔誠的慈濟信徒,她不僅吃早齋,而是出於宗教敬虔的全然戒葷。母親與大妹雖然都祭祖禮佛,卻也是家族中對我皈信基督教最為體諒與支持的兩位親人。猶記得父親過世時,我剛從冬山教會回到南神擔任院長助理,帶著妻子與強褓中兩個幼兒趕回彰化奔喪,一進三合院的大門,庭院中的鄰里長輩一見我們下車,立刻依傳統習俗大喊跪下爬著叩拜進來。不說幼兒纏身跪爬不便,以一個剛踏入傳教生涯的年輕傳道人,如何應對跨宗教的禮俗都還沒能搞清楚,就在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不知所措的當下,是母親站出來慈祥的招呼說,進來吧! 並轉身向這些親人解釋,他們是信基督教,不要為難他們。